年近八旬的知名油画家戴士和曾任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主任、造型学院院长,中国壁画学会会长,也是近年来油画写生和油画写意的主要践行者之一。
由中央美术学院、刘海粟美术馆主办的“三伏天——戴士和油画作品与文献展”近日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对外展出,《澎湃新闻|艺术评论》对戴士和进行了专访。
一头纯白短发的戴士和生于1948年,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讲话有着浓浓的京腔,戴着眼镜,儒雅斯文,虽然是油画家,就像一些评论所说,“其实他更像一个油画界的文人。”

油画家戴士和
此次在上海的展览,汇集油画、壁画、素描等多种形式的作品与文献资料共130件,展品时间跨度较大,最早的展品是其1958年的素描作品与1962年所绘水彩写生《香山》,展出的油画作品包括《青年徐悲鸿》《画室窗下》《母与子》《一摞速写本》等,其中,《三伏天》《跟我击掌》《曼伦寨》等油画为首次展出。展览还收集了相关的草图一并展出。
细读他的作品,可以感觉到,他既痴迷于写生,也喜欢书斋式的生活与思考,尤其是他对齐白石、黄宾虹、关良与林风眠的推崇与研究。事实上,他早年曾经在列宾美术学院进修,然而在走遍欧洲的考察和艺术实践中,他深深感受到油画创作中民族精神的重要性,试图在油画中融入中国艺术的“写意精神”,“西方的油画再好,再喜欢,也是营养,中国艺术的经典,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都是你的血脉。”他对澎湃新闻说,“写意既是指一种画法,也是指一种精神。”

《母与子》布面油画 30.5x30.5cm 1985年
真正探究“写意油画”概念之根源,除了他的老师罗工柳先生,或许也要回溯到戴士和童年与家庭的影响,正如此次展览的学术主持张晓凌所说,“他艺术的之一口奶,便是高简、空明,雅尚玄远,不重质实。这一点,也多少印证了我多年来的一个看法:人类及艺术都是童年记忆的产物。”
澎湃新闻:先从您这次展览的名称“三伏天”说起吧,展览的最后一件作品是小幅的《西瓜》,现在已经过了立秋,这也是您在上海之一次全面地举办回顾展览吗?
戴士和:以前在上海办过展览,但这么全面,加上这么多文献,是之一次,展览的最后一幅小油画《西瓜》,题材也小,画幅也小,但在这个很小的方寸之地里,寄托了我对于油画,对人生,对事业的追求。画展以“三伏天”为题,既应景,因为很炎热,很不容易,有句俗语“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艺术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另一方面,其实三伏已经是末伏了,已经立秋了,很快就要到收获的季节了。

澎湃新闻:从展出的文献中您的家庭说起,从您求学时期开始,包括家庭的影响、少年宫、到工厂,再到央美,这样的经历对你后来提出写意油画的理论和创作实践,你觉得是不是有很深的影响?
戴士和:有,跟我相关的这些老师、长辈,从小一直给我创造了一个很好的学习条件,如果说家庭的影响,其实是一个总的文化氛围的影响,我父亲画得很好,他画的是速写,他特别喜欢画画,也学过,他在张恨水做院长的北平美专学过。小时候,父亲领我去看展览,很小就领我去看各种各样的全国美展、油画展,都看得很多,而且听他的各种议论,对我都有影响,但他从来没逼着我学,说你得这么画,你得那么画,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
澎湃新闻:一开始就给你一种自由面对艺术的环境。
戴士和:对,我小时候一方面还知道用功,另一方面也是被家里惯的,家里特别好的画册,我把里面的东西撕掉,记得有一本是鲁迅编的珂勒惠支画册,(现在想来)很珍贵,我爸一句话没批评我,(他觉得)画速写还是好事嘛。家里从来没逼着我去学画,他们认为自己喜欢就好。我父亲的影响确实很大,那时候他领着我在街上散步就告诉我,“冬天的叶子都落了,树枝没有一根不好看。”这句话我到今天都有印象,他没有说你看这个好看,他说的是“没有一根是不好看的”,那都是生命啊。这个话,我一直记着,这真的是一个家庭氛围的影响,而不是具体“我得教你,你想画素描啊,你这样画颜色不对,你得从素描入手”。比较正规的开始学习美术是从北京市景山少年宫,那时候就凭成绩去考,少年宫的美术教育对我的影响很正规了,初中时画的《香山》就是那个时候。

展出现场
澎湃新闻:写意本身是中国艺术悠久的传统。
戴士和:对,要精练一些,要灵动一些,要朴素一些,要直接一些,而不要在那像做工艺品一样去做,这一点我觉得真的是,从我的老师们,罗工柳先生,大家一路探索过来,从学油画开始,中国人就不能忘了我们传统留下的好东西,更好把这些结合起来。
澎湃新闻:您当时编写意油画教材是什么时候?
戴士和:2007年。
澎湃新闻:刚才看到展厅里画了好几个中国文人画大家,比如齐白石、黄宾虹、林风眠、关良先生等,对您的一些影响,您之前也说过齐白石、黄宾虹对你的油画影响很大,这怎么理解?
戴士和:中国画对于油画的影响,我很喜欢前人说的那句话,“西方的油画再好,再喜欢,也是营养,中国艺术的经典,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都是你的血脉。”这个说到点上了,不要以为学了一点外国的东西,学了一点俄罗斯的,就以为自己苏派了,其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你画的东西俄国人永远不认为你是苏派,唯一的出路就是把我们自己的传统好好继承起来。

戴士和《林风眠》布面油画 180x60cm 2022年

戴士和《青年徐悲鸿》布面油画 180x100cm 2025年
澎湃新闻:刚才提到营养和血脉,您当时到列宾学院进修,列宾以及巡回画派的那些名家对你的影响有没有?
戴士和:列宾画得太棒了,当然好极了,但问题是,我画不了,谁画得了谁画,我还没见过有一个人真的画出列宾那样的。我很佩服列宾,但我画的跟列宾是两回事,这是真话。我也特别佩服苏里科夫、伦勃朗、印象派、梵高,我佩服极了,我绝对不敢把自己列在那后面,我画不出来,真的画不出来,咱们就是中国人,下点棋,喝点清茶,咱们就这么过来的。

戴士和《跟我击掌》 布面油画 170x190cm 2024年
澎湃新闻: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京剧有兴趣的?
戴士和:太晚了,30岁以后了。我是经过一个起承转合之后,才对传统的艺术包括京剧、苏州评弹感兴趣,而且特别喜欢,就象后来对齐白石、黄宾虹特别喜欢一样。我对黄宾虹先生特别佩服的是,他不仅仅是一个画家,因为他的心很大,他年轻的时候跟朋友参与同盟会,送传单,冒着杀头的危险,有这一份爱国心,这不是一般的所谓本本分分画点画,他有社会担当,这种人很了不起。

展出作品
澎湃新闻:绘画创作中,您最想要的境界是什么?
戴士和:看到一些同代人画得那么好,还有很多年轻人的画,不光是手头好,而且那种境界,视野的开阔,那种智慧、真诚,都是很让人佩服。至于我自己,一个是让画画越来越变成一个自己直接的精神状态的抒发,要真诚要朴素,要直接不要间接,每一笔都像是我的心电图一样,尽兴,这是一个特点;另一方面,我始终觉得大师们真正的境界是对人生智慧的那种体悟,我是到不了的,有很大的距离,所以我读书,记日记、创作,都是接近,我现在只到了这么一个程度,中国人有句话叫“见贤思齐”,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