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 10 月,上海的秋天还是 " 鸽 " 了。
国庆假期结束,上海的 " *** 天 " 仍持续,单日更高气温飙到三十五摄氏度不说,湿度更动辄上到百分之七八十。10 月 11 日,当地打破 10 月中旬的历史更高气温记录。这座城市今年的夏天已长达 154 天,毫无悬念跻身历史最长夏天的前三名。
闷热的天,刚好碰上火热的上海大师赛。上海的朋友说,看这网球比赛这么些年来,这一届看得最揪心。开赛头三四天,高温高湿就导致多位球员的身体在场上出现状况:手抖、抽筋、头晕、呕吐,甚至因热应激而无奈退赛。
这状况甚至延续到昨晚的决赛颁奖礼上。当冠军瓦舍罗在发表感言时,亚军林德克内希突然腿部抽筋,摔下颁奖台。历经两周高强度的比赛,这位 " 表哥 " 坚持到颁奖台上,但最终身体还是没撑住。
在艳阳高照的露天球场上,网球选手们得拼尽全力击败磨人的对手,同时还得迎战地狱级难度的高温。观众看的是球赛,球员拼的是人体极限。
有人说,网球大师们今年吃过更大的苦,就是来参加 " 大湿赛 "。持续的高温高湿,使上海的露天球场化身 " 蒸笼 "。没打几局,选手的球衣和球裤就被汗水完全打湿,紧贴身上,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高温让选手们集体 " 湿 " 身,更让人们痛心。与西班牙选手穆纳尔的对决中,塞尔维亚天王德约科维奇多次出现不适。他频繁在回合间弯腰,甚至扶着垃圾桶呕吐。
这位大师赛历史上最年长的四强选手直言:" 当湿度连续几天超过 80%时,真的很折磨人。尤其是对那些白天在烈日和高温下比赛的球员,更是残酷(brutal)。"
面对这残酷的天气,这位 38 岁的老将并没有选择退赛,而是想方设法去适应。十六强比赛上,试过对着风扇敷冰毛巾也不够解暑,到半决赛他就多备了一盆冰水。每到休息节点,他一头扎进冰水里,醒醒再继续。为了不辜负中国球迷的爱,德约科维奇可说是拿命去比赛。
面对突如其来的高温考验,上海大师赛现场指挥部启动多维度降温方案。指挥部采购 1500 公斤冰块,为球员在比赛间隙提供冰毛巾快速降温。场内外还增设近 60 台电风扇,加强空气流通、缓解闷热。同时配合清凉物资和医疗保障,维护球员竞技状态和观众观赛体验。按理这些准备是较充裕的。只可惜,上海的天气有点不讲道理。
根据气象数据,上海大师赛期间的气温一度超过了 35 ℃,更高湿度游走在 80% 上下,这对球员的体能和心理状态造成了巨大压力。在炎热叠加潮湿的环境比赛,运动员的身体水分流失加速,心率飙升,极易导致热痉挛、热衰竭,甚或直接中暑晕倒。
本次比赛的首轮,法国选手特伦斯 · 阿特马纳因热应激而退赛了。他在社交媒体上发文回忆比赛,表示高温让他压力很大。比赛之一回合,他的双手就发抖;到第二局,领先的他突然全身发抖,每一分钟都感到喘不过气。
" 我今天遭遇热应激,可能已严重到让人昏迷甚至心跳过速的程度。" 他质问,作为管理男子职业网球赛事的组织,职业网球联合会(ATP)为什么没有制定任何高温政策。
" 难道我们要在球场上打到死吗?" 到了比赛第四轮,丹麦球员鲁内在比赛中接受治疗的间隙,公开向裁判抱怨。这位世界排名第 11 的选手认为,球员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高温,因为他们身体强壮,心理也强大,但总会有极限。
在高温高湿的天气下,与其说是进行一场网球比赛,还不如说是以网球形式进行的 *** 耐热赛。在一些下午进行的比赛上,观众们一边观赛,一边追着顶棚阴影挪动位置。看着赛场上无法躲避烈日的球员,有网友提出疑问:球场的顶棚能关上,遮一遮太阳吗?
不是场地 " 不能 ",而是 ATP" 不让 "。
据《新民晚报》报道,举办大师赛的上海旗忠网球中心的两个场地都有移动顶棚,顶棚开关一次,仅需 7~10 分钟。而 ATP 规定,上海大师赛属于室外硬地赛事,仅在下雨导致场地潮湿、影响比赛公平与球员安全时,顶棚才可关闭。对于高温应对,今年 8 月辛辛那提大师赛时已有讨论,但 ATP 至今仍没有明确的应对政策。
实际上,高温应对政策正是世界体育赛事快速补齐的安全短板。
与上海相距约 700 公里的武汉,正在举办武汉网球公开赛(简称 " 武网 "),也同样面临着持续高温。幸运的是,武网是按照国际女子网球协会(WTA)的规则来举办的,早已设置了高温保护规则。
10 月 7 日,武网比赛期间更高气温超过 30 ℃,高温保护规则被启动,室外球场的比赛暂停;8 日气温较高的时段,球员可以在第二盘和第三盘之间休息 10 分钟。根据气温的变化,比赛时可关闭顶棚,或者延后比赛时间以避开高温时段。这些应对措施都是为了降低球员中暑的风险。
通常来说,高湿度会使汗水不容易蒸发,导致体感温度更高。而风速的增加则有助于增强散热效果,从而降低体感温度。
根据香港职业安全局引用的实验数据,如果温度为 34 ℃、湿度低于 50%,那么体感温度约为 38 ℃;但在湿度增加至 80% 的情况下,体感温度则可高达 52 ℃。一定程度上来说,国庆期间的上海网球场上,高手们基本是在用生命来接发球。

△香港职业安全局发布的中暑温度实验数据。(图 / 香港职业安全局)
比赛是否启动高温保护规则,目前主要参考热应激指数(WBGT)。这项指数不单纯看空气中的温度,还会结合相对湿度、太阳辐射和风速等多种因素来计算,综合评估人体在不同环境中受到的热压力,常被用作体育赛事、职业安全等场景的热暴露风险测量。
女子网球比赛有热保护规则,那么男子网球比赛就不能有吗?实际上,网球四大联赛都有各自的高温保护政策,只是部分大师赛仍处于待补充的空白。
有着 " 阳光大满贯 " 美誉的澳网,就时常遭遇高温侵袭。2014 年澳网女单首轮比赛上,前世界之一的沃兹尼亚奇发现,自己放在场边的水瓶竟热到变形。同年的男单比赛上,有选手打了不到两盘就突然瘫倒,陷入了昏迷。
自 2019 年开始,澳网更新了较完备的高温政策,并研发出澳网热应激量表,在比赛期间实时监测赛场周围的气温、太阳强度、湿度和风速。
当热应激量表读数为 5 时,主裁可在特定节点暂停正在进行的比赛并关闭顶棚,然后在顶棚关闭的情况下完成余下的比赛;一些未开打的室外比赛甚至可以暂停或者延后。
除了网球比赛外,其他体育赛事也在近年被高温毒打后,陆续引入相应的保护规定。比如,一级方程式比赛。
国际汽联(FIA)在 10 月初宣布,新加坡大奖赛被列为一级方程式历史上首场 " 高温危害 " 赛事。比赛期间新加坡的气温超过 31 ℃,并伴随较高的湿度。FIA 要求车队必须在赛车里准备特别的降温背心,车手可自行决定是否在比赛中穿着。
F1 的 " 高温危害 " 条款,是在前年卡塔尔大奖赛出现车手身体不适事件后才制定的。法国一名车手甚至在驾驶过程中呕吐在头盔里,美国一名车手因身体不支而退赛,多名车手需要在比赛中接受医疗救治。当时高温高湿环境下,有 F1 车手称驾驶舱温度接近 60 ℃,感觉自己像在 " 高速移动的 *** 房里 "。
运动员踏入赛场时,不仅要琢磨应该如何发挥更佳的竞技水平,而且要掂量自己会否在高温中送命。
据环球网报道,澳大利亚竞走运动员雷迪恩 · 考利在《火环:2024 年巴黎奥运会的高温风险》报告里称,极端高温是一个 " 无声的杀手 ",即使有事先的准备和干预,高温仍可能会威胁运动员的生命安全。
今年 7 月,历来以天气凉爽著称的温网赛场上,出现了少见的高温天气。俄罗斯网球运动员梅德韦杰夫因中暑呕吐而体能不支,遗憾一轮游。到了 10 月的上海大师赛,他又遭遇高温,比赛时抽筋,赛后还贡献了生无可恋的葛优躺表情包。尽管很累,但他转身就在镜头前签下 "Best City in the world"(世界更好的城市)。
" 当气温超过 28 ℃,我就比较难受。但其他人不会,他们得 32 ℃以上才难受。在这里每个人都很挣扎,所以我感觉和大家终于处于同一条件下了,我很开心。" 梅德韦杰夫用幽默感找回了 " 公平 "。
随着气候变化,高温变成了一种新的常态。而这届上海大师赛,也许是一场气候时代的预演。球员在蒸笼般的球场拼尽全力,观众在热浪中寻找阴影,而赛事方还在遵守一套旧时代的规则,仿佛只要顶棚不关,就能假装秋天还在。
气候变化正在渗透进每一场煎熬的比赛、每一个难受的呼吸里。或许该被质问的不只是 ATP,而是所有热爱运动、热爱城市的人:当夏天越来越长,我们的比赛、城市、生活,又该怎样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