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货币市场
内容提要
近期对全国16家上市商业银行和重庆4家地 *** 人银行调研后发现，2022年以来，银行存款利率曲线出现扁平化现象，即中长期存款利率下降幅度大于短期存款利率，少数银行甚至出现利率期限结构倒挂现象。文章分析了这一现象形成的原因及相关影响，指出需合理引导市场预期和银行利率定价行为，防范利率风险衍生的银行资产负债期限错配及通缩强化等宏观经济金融风险。
一、存款利率曲线趋于扁平化，银行对长期存款偏好减弱
（一）银行存款利率曲线趋于扁平化
调查结果显示，2022—2025年，6家国有银行、10家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和重庆4家地 *** 人银行的3年期和5年期存款利率下降幅度都超过同期1年期存款利率的下降幅度，导致存款利率期限结构呈现明显的扁平化现象。
各类型银行的3年期、5年期存款利率与1年期存款利率的利差都呈现出收窄趋势（见表1）。其中，2022—2025年的4年内，6家国有银行的3年期存款与1年期存款的利差从1.00%下降到0.85%，5年期存款与1年期存款的利差从1.00%下降到0.90%；10家股份制商业银行的3年期存款与1年期存款的利差从1.05%下降到0.90%，5年期存款与1年期存款的利差从1.05%下降到0.95%。同期，重庆4家地 *** 人银行的3年期存款与1年期存款的利差从1.1%下降到0.95%，5年期存款与1年期存款的利差从1.15%下降到1.00%。其中，重庆富民银行3年期存款利率目前为2.6%，5年期为2.5%，出现利率期限结构倒挂现象。
表1 20家银行中长期与短期存款利差变动情况
（二）银行减少或者暂停发行长期存款产品
银行通过调整内部资金转移定价（FTP）、停售长期存款产品等方式，鼓励开展中短期存款产品营销。如重庆三峡银行通过FTP价格调整，鼓励发行更多中短期存款产品；重庆银行于2024年末停售5年期“幸福存”产品，但保留3年期存款产品。同时，零售存款产品起存金额存在差异，因而出现3年期零售定期存款利率高于5年期定期存款利率的情况。如3年期零售存款起存金额为20万元时，利率为2.3%，但5年期零售存款起存金额为100万元时，利率为2.1%。
二、存款利率曲线扁平化原因
当前银行存款利率期限结构扁平化、部分银行定期利率倒挂等现象属于利率市场化进程中的特殊现象。由于贷款重定价速度快于存款，这导致利率调整在时间、幅度上不匹配。目前市场整体呈现资产荒、存款多的情况，加之降息预期强烈，银行基于市场预判、成本控制、市场需求等因素采取了主动定价策略，存款利率定价更加反映市场供需关系。
（一）存贷款利率重定价周期不一致促使银行存款利率非对称调整
2024年四季度以来，央行释放将实施适度宽松货币政策的信号，择机降准降息。银行普遍预期未来央行将进一步降息以 *** 经济增长。中长期定期存款的重定价周期一般为3~5年，但贷款通常以浮动利率为主（如挂钩LPR），重定价周期较短（如1年调整一次），能较快反映市场利率变化。随着贷款利率的持续下降，银行的资产端收益不断降低。为了维持净息差，银行需要降低负债端成本，尤其是调降高息的中长期存款利率来保护净息差（NIM），以应对利率重定价风险和优化财务指标。
（二）商业银行在资产荒背景下需要加强自身资产负债综合管理
目前，我国经济下行压力较大，特别是房地产企业、个人房贷等需求疲弱，地方 *** 平台化债压力大，中长期贷款需求不足，银行优质资产投放难度增大。银行综合权衡资金来源与运用，根据信贷需求匹配存款期限，通过降低长期存款利率，引导储户将长期存款转为中短期存款，从而缩短负债久期、优化资产负债结构。据银行反馈，市面上3 年期存款产品远比5年期产品受欢迎，银行更倾向于对3年期产品给予更高定价，以便形成“以价换量”的竞争格局。随着银行利率精细化管理水平不断提高，通过优化存款期限结构推动资金成本下降，也是适应利率市场化改革的需要。
（三）银行存款活期化带来流动性风险
有银行反映，自2024年“9·24”新政以来，受资本市场企稳回升和股市交易活跃等因素影响，川渝地区的储户投资股市意愿明显上升，更倾向于持有灵活性更高的中短期和活期存款，而非长期锁定资金。部分中小银行短期内面临“存款向股市搬家”带来的流动性管理压力，因而通过尽量少调降短期存款利率来吸引客户，以缓解存款资金流失风险。这种策略既能满足银行的短期资金需求，又能避免长期高息负债带来的风险。
三、银行存款利率曲线扁平化的影响
银行存款利率曲线呈现出的扁平化甚至期限倒挂现象，是经济周期变化的重要信号，通常反映市场对未来经济预期的变化，可能对银行、企业、金融市场和宏观经济产生深远影响。
（一）对银行资产负债管理和利率定价能力形成挑战
一是银行利差收窄，盈利能力下降。存款利率曲线扁平化或出现倒挂会压缩银行的净息差（NIM），吸收中短期存款的成本上升，而中长期贷款需求弱化，短期贷款利率持续走低，导致银行传统存贷业务的利润减少。二是银行资产负债管理难度增加，风险偏好上升。银行在稳息差与支持实体经济之间面临两难。一方面，中短期存款占比上升可能导致银行出现“短存长投”的期限错配现象，流动性管理面临挑战；另一方面，为应对息差收窄和利润下降压力，银行可能倾向于投资高风险资产（如企业债或非标资产），这导致信用风险敞口。
（二）对经济增长预期和企业融资环境造成不利影响
一方面，利率曲线扁平化甚至出现期限倒挂可能被解读为未来经济前景不佳，企业可能会减少当期融资和长期投资，等待未来央行进一步降息后以获取更低成本的融资，这将影响经济增长动能。同时，利率曲线扁平化隐含的经济预期悲观可能进一步抑制居民消费，加剧目前我国面临的通缩风险。另一方面，银行信贷环境可能收紧。长期利率下降过快或偏低可能削弱居民进行长期储蓄的动力，银行对长期信贷投放将更加审慎；银行在利差收窄、利润下降和外部风险增加的背景下，放贷意愿降低，可能会收紧信贷条件，企业融资难度加大。而当期利率上升会直接推高企业的短期融资成本，尤其是依赖短期 *** 的中小企业可能面临资金链紧张风险。
（三）对金融市场投资者情绪和资产定价造成负面冲击
一方面，存款利率曲线的扁平化及倒挂通常被视为经济衰退的信号，市场避险情绪升温，金融市场投资者可能采取保守投资策略，减少对高风险资产的投资，转向避险资产（如国债、黄金），导致风险资产（如股票、企业债）价格下跌。另一方面，存款利率曲线扁平化可能会导致债券市场收益率曲线异常（出现扁平化或倒挂），影响债券定价和投资策略，压缩未来央行进一步调降长期利率的空间，削弱央行通过降息 *** 经济的效果。此外，如果国内存款利率倒挂导致中长期资金利率与国际市场利差扩大，可能会进一步导致资本外流，加剧汇率波动。
四、对策建议
短期看，受LPR下调及银行净息差压力驱动，存款利率曲线扁平化及期限结构倒挂现象可能会持续，但幅度可能随政策调整而收窄。长期看，利率市场化改革将推动银行提升主动定价能力，但央行也应加强货币政策沟通和利率政策预期管理，防止出现经济悲观预期和加剧经济通缩风险。同时，进一步优化存款利率自律机制，防止出现因过度调降中长期利率（低于同期限国债利率）导致资金来源久期失衡，避免资产负债期限错配和银行体系的流动性风险。
（一）加强预期管理，稳定市场信心及政策预期
一是加强政策沟通和预期引导。央行应加强与市场沟通，及时发布政策信息，提高货币政策和利率决策的透明度。例如，定期发布利率走势前瞻指引，解释政策意图，增强市场对政策的理解，稳定市场情绪和预期。二是加强投资者教育，普及利率风险教育，通过央行、行业协会和权威媒体等渠道，宣传利率周期特性，帮助储户理解“利率倒挂或扁平化≠长期低利率”。三是加强宏观经济形势分析，及时发布宏观经济形势分析报告，引导市场对未来经济运行和利率走势形成理性预期。
（二）优化货币政策操作，引导市场利率合理运行
一是灵活运用多种货币政策工具。根据经济形势变化，灵活运用公开市场操作、MLF、SLF等货币政策工具，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引导市场利率在合理区间内运行。二是进一步完善利率调控框架，发挥好货币政策工具总量和结构双重功能，强化央行政策利率引导，优化利率曲线结构。三是疏通货币政策传导机制。继续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优化LPR形成机制，增强LPR对市场利率的引导作用。
（三）完善利率自律机制和定价监管，维护市场秩序
一是引导银行加强存款利率自律管理，避免恶性竞争。当前央行基准利率体系没有5年期标准，建议在自律定价模型中引入期限溢价因子，要求银行在设定利率时体现期限差异。例如，可设定5年期利率不低于3年期利率的某个比例（如1.05 倍）。二是完善银行监管指标考核体系。例如，实施差异化流动性监管，对长期存款占比高的银行适当降低流动性覆盖率（LCR）要求，对依赖短期负债的银行提高LCR标准，激励银行吸收长期负债，优化资产负债期限结构，并加强流动性和利率风险管理，防止出现过度压低长期存款利率和存款期限，加剧资产负债期限错配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