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3月1日，中文报纸《华工醒时报》在当时远东共和国首都赤塔创办，俄文报名为《Рабочий Луmь》，中译即“工人之路”，1923年8月报社迁往海参崴，中文报名改成《工人之路》，从此与俄文报名统一，1929年3月底迁往伯力，1938年4月突然终刊，之后长期不为人知。
苏联中文报纸《工人之路》是一份由苏联 *** 远东省委和省职工会主办、 *** 党团员主编、中国干部和华工为主要读者对象、更高发行量10000份的中文报纸，留存约2858万汉字、5000幅图片，载有李大钊、邓中夏、何今亮（汪寿华）、梁柏台、张孑余、王奇岳、周达文、俞秀松、卢贻松等革命先烈在驻留苏俄或担任主编时发表的大量珍贵诗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在上海宣传部门、党史研究机构及 *** 党团创建者后人的共同努力下，上海党史工作者四次赴俄罗斯，行程十几万公里，寻访莫斯科、圣彼得堡、伊尔库茨克、鄂木斯克、赤塔、海参崴、伯力等地的图书馆、档案馆，目前已购回报样1537期，占到《工人之路》全部1703期的90%。这份跨界党际国界、穿越苏俄与中国的异域中文报纸，堪称国际共运史、 *** 党史、工运史、新闻史、海外华人史上的特殊文本，为研究中国 *** 初创发展时期的党际关系、执政训练、干部调配、职工运动、新闻宣传、国际传播、华人教育、侨务斗争、军事工作等提供了全新材料。本文主要材料即来自这份苏联中文报纸《工人之路》（如无特别说明，若提及整份报纸，以下均称《工人之路》，《华工醒时报》时期则用当时报名）。
首次发现中文版《英建利乃济奥乃儿》
2024年夏，上海方面两次组队赴俄罗斯，期间寻获《华工醒时报》报样若干，其中，1922年5月30日出版的《华工醒时报》第六期第3版刊登有《歌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本文作者发现，文字语意、段落格式包括副歌形态等与《国际歌》高度相似。现附报影截图并抄录如下（原报繁体手写竖排，现转化为简体中文横排，标点格式基本未变）：
歌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
1.
起来啊，受人污辱咒骂的，
全世界的饥民和奴仆！
我们理智奋发似沸腾，
决预备为此一死斗。
2.
强权的世界，我们须扫除
得丝毫无余，然后呢——
我们又把这个世界重新来造过，
谁是赤贫的，谁就享富裕！
3.
这个全靠最后的
决胜利的战争——
和“英建利乃济奥乃儿”
把奴隶的人类再兴！
4.
谁也不能为我们救命——
非上帝，非帝皇，亦非英雄！
得自由者唯有我们——
用自己所有的双臂。
5.
我们当勇敢的把那压迫推开，
夺回我们固有的真美——
趁此炉铁烧热的时候，
快把火来努力煽吹。………
6.
这个全靠最后的
决胜利的战争——
和“英建利乃济奥乃儿”
把奴隶的人类再兴！
7.
只有我们全世界的工人
伟大的劳动军，
配享受有土地的权利，
那班寄生虫呢——永久不能！
8.
如有轰雷大震
亦必在牝犬和刽子手的头上——
至于太阳始终为着我们
放他自己如火的红光。
9.
这个全靠最后的
决胜利的战争——
和“英建利乃济奥乃儿”
把奴隶的人类再兴！
（注）。“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即译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的音，系国际、大同的意思。
《华工醒时报》1922年5月30日 第6期 第3版《歌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可用中文演唱
《华工醒时报》刊载的《歌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从排版方位、字号大小、分行格式推断，“歌”为栏目名称，“英建利乃济奥乃儿”为歌名，篇末特别加注说明：“‘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即译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的音，系国际、大同的意思。”当时苏俄国歌即以《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为歌名，“英建利乃济奥乃儿”为俄语发音的中文音译。
十月革命后，新生的苏维埃俄国以欧仁·鲍狄埃、皮埃尔·狄盖特创作的歌曲《L'Internationale》（《国际歌》）为代国歌，俄语歌名为《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国际歌》），1918年1月，苏维埃第三次代表大会决定把《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定为国歌。俄语歌词的译者是俄国革命家阿尔卡季·雅科夫列维奇·科茨（Аркадий Яковлевич Коц 1872-1943），他在1902年只译了法语歌词的三段（相当于法语原诗的之一、二、六段），因此俄语《国际歌》只有三段唱词。将此次发现的1922年5月30日《华工醒时报》中文译本，与法语、俄语歌词比对发现，《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底本为1902年科茨所译、当时为苏俄国歌的《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国际歌》）。
据现有材料，《国际歌》在1920年、1921年、1923年等年份有多个中文译本，其中，1920年列悲《劳动歌》为目前已知国内最早，张逃狱《劳动国际歌》发表于留法《华工旬刊》，1921年耿济之、郑振铎《第三国际党颂歌！》译自海参崴俄文出版物，1923年瞿秋白《国际歌》为译自法文的“各国通行歌唱”版本。经本文作者所在的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学生视唱这一时期的多个中文译本，1922年5月30日《华工醒时报》所登唱词，可根据苏联国歌曲谱用中文流畅演唱。
视唱过程中有个细节，同学们先是依据通行《国际歌》伴奏音乐演唱，始终难以对准中文字词，后经进一步查找资料，发现法语原版为二拍子，而苏联国歌版“改为四拍子，与原作的旋律有一些不同之处”，后同学依据俄语版歌谱对应演唱《英建利乃济奥乃儿》，方得字词音韵妥帖对齐，这也成为确认《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底本来源的具体实证。
“特别为华工出版报纸”《华工醒时报》
“凡有华工的地方，就有我们的报纸”，《华工醒时报》于1922年3月1日在赤塔创办，延续了旅俄华人参与当地政治的历史传统。十月革命后，旅俄华工联合会在彼得格勒办有《旅俄华工大同报》，主要分发给红军里的中国战士，继续着华工游击队的英勇叙事，之后还有莫斯科《震东报》、阿穆尔地区《共产主义之星报》等中文报纸。观察苏俄地图，上述报社的布设轨迹由西向东，随着红军在远东的军事胜利，与党政管治系统同步推进。1920年4月成立的远东共和国名义上是独立的，1920年5月与苏俄建立“正式外交关系”，1922年11月15日才并入苏俄。全俄中央职工苏维埃远东部提前在接近中国边境的赤塔布局办报，列宁对东方革命的期望，使远东聚集的大量华人，成为新政权不可忽视的重要势力。
“在西伯利亚的十几万华工，因为不懂俄文，不能与俄国文化 *** ，与国内隔绝又不能与国内文化 *** ，这些华工，成为特别落后的民族，因此西伯利亚的华工，非特别设立言论机关不可。全俄中央职工苏维埃远东部有见及此，为教育华工、指导华工和便利华工的消息起见，特别为华工出版报纸，就是《工人之路》。”
发表《英建利乃济奥乃儿》的第6期《华工醒时报》，头版上方以俄文粗体横向手书“Рабочий Луmь”（中译即“工人之路”）、“30 MАЯ 1922г.”（即1922年5月30日），竖幅报头，以毛笔书写中文“华工醒时报”“赤塔华工会出版”“第六期”，字迹锋利有力，报名上方是俄文“Пролетарии всех стран соединяйтесь！”，与第四版左侧竖幅标语“全世界的劳动者联合起来啊！”形成中俄双语呼应，中文报名的下方，是俄文书写的出版方“ДВСПС”（即全俄中央职工苏维埃远东部）、“Китайская газета выходит в месяч ДВА РАЗА”（即中文报纸、每月出版两次）、编辑部地址写着“г.ЧИТА уг. Николаевской и Коротковской”（即赤塔市尼古拉耶夫斯克和科罗特科夫斯克大街交界处）。2024年夏， *** 党团创始人后人与上海党史、档案工作者两度赴实地寻访，证实编辑部设在当时的赤塔工会大楼内，但旧址已不存。
展阅1922年5月30日第6期《华工醒时报》，之一四版中缝有竖幅标语“全世界的劳动者联合起来啊！”第二三版中缝为“劳动解放是劳动者们自己的事情！”已然显示出这份新生报纸的政治定位、读者对象乃至媒体使命。该期头版刊登了《关于工人契约的法令》（一九二二年五月十二日公布），全文共22条1200字，详细规定了“工人和在官办事人的职业同盟会和工人管理者缔结关于团体雇工的契约”。“职业同盟会”即职工会行业分会，“工人管理者”即“掌柜或工头”，“团体雇工的契约”即集体务工合同。推动华工加入苏俄职工会，督促与雇主签订合同，是当时中国干部的工作重点。《华工醒时报》之一时间翻译公布 *** 法令，体现了远东职工会机关报的权威性。
第2版是《世界要闻》栏目，刊载《英国工人对于日本的政策》、《伦敦五月一日的工界》、《五月一日的广东》、《法国华工回国的困苦》等新闻，报道了“五月一日，在广州地方，计有五万多工人，开劳动节大会”；《中国内乱纪要》称，“近年以来，中国军阀横行，他们所作的恶，真是笔难尽述”，奉直“两派不顾百姓的吃苦，就在天津一带大战起来了”；《热内亚会议续闻》介绍了俄国代表答复“迎纳各国资本家在俄投资，并要求各国承认苏维埃俄国，且加以经济上敏捷充分的援助。”第3版正中位置即《歌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随后是《 *** 略史》，为连载之一篇（标题旁注明“伐而琴五著 荷风译”，身份均未详——本文作者注），从“一千八百八十三年俄国的革命者”“在瑞士设立‘社会民主的劳动解放党’”写起，直到第4版。之后三期又改标题为《俄国 *** 略史》，从“二月革命”、“十月革命”写至“一千九百十九年四月十八日，俄罗斯 *** 开第八次会议”结束，四期连载共约8900字。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发表时没有译者署名。当时赤塔共和国情势未定，除久居苏俄的华人华工基本使用本名外，赴苏留苏者须遵行身份保密措施，如社会主义青年团早期赴苏俄的何今亮在《华工醒时报》及《工人之路》上的笔名为“梦醒”或“醒”，任作民化名“蒋鼐”，在报上笔名“蒋来”或“乃生”，梁柏台的笔名为“越庐”，公开活动时的名字写作“梁柏祺”，他们参加苏俄 *** 的活动时，则用俄文名字，增添了将百年前人事对应联系的困难。
《华工醒时报》创刊时，“赤塔没有中国的铅字活印机，所以从之一期到第三十三期，本报在赤塔出版的时候，用石印印刷。”目前寻获的完整报样为第六期至第八期、第十期至第二十期，全报所有内容均为毛笔书写，为考证《英建利乃济奥乃儿》译作者提供了重要线索。本文试图凭借报样实张呈现的视觉信息，依据《工人之路》一百期、两百期纪念号披露的报纸创办史，结合同时期苏俄档案记录、回忆著述等，比对历史当事人相关笔迹手书，尽力挖掘《英建利乃济奥乃儿》的翻译者身份、发表背景、价值影响及后续传布等。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译者应为华林
《华工醒时报》在赤塔创刊后，以此名办报33期，经历了三任编辑，《工人之路》一百期纪念号《本报的短史》回顾了创刊时期，“那时在草创时代，办事的人才缺乏，从之一期到第四期的本报，由刘君香圃所办理，此人对于各种知识缺乏，就是中文也狠有限，所以头三期的内容，简直不能一睹”。刘香圃是赤塔华工会的工作人员，也是来往于中国和苏俄的华商，随着从上海新渔阳里走出的年轻人到达远东，《华工醒时报》立刻更换了办报者。
华林，《华工醒时报》第二任编辑（1922年5月1日第4—12期），浙江富阳人，原名华挺生，1920年底在上海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并在外国语学社学习俄语，1921年4月与何今亮、罗亦农、任作民等从上海赴俄，先在黑河华工会工作，迎来了何公冕、梁柏台、许之桢等人，1922年春去赤塔。华林自述“我到赤塔后在远东职工联合会办中文报，办了四、五个月，这期间接触了许多苏联的党、团员”。《本报的短史》则称，“从第四期起，由华林同志所办理，报的内容，分为论文、世界劳动运动、地方劳动运动、世界要闻、国内要闻、以及工会的纪录等等，报的内容才有可观。从第十三期起，华君他往，由蒋来同志所主持，报的内容略有变更，除原有的几栏之外，将地方劳动一栏，改为远东华工状况，再添上译载一栏，报的内容更加丰富。”“蒋来同志”即任作民，是《华工醒时报》第三任编辑（1922年9月1日第13—33期）。
将华林自述“办了四、五个月”折算成半月刊期数，为跨度四个半月的第四至第十二期，发表《英建利乃济奥乃儿》的第六期《华工醒时报》正在其中。辨析目前已寻获的《华工醒时报》报样，第六期到第十二期的书写者应为同一人，第十三期起主编为任作民，从报名题书到正文字迹都有明显变化，“作民同志担任《工人之路》的主编，采访、编写、石印、分发等工作，一人‘包办’，经常是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左右”。以上均符合《本报的短史》所称“本报在一九二二年到一九二四年的上半年，差不多是编辑员一人所办理，报的内容是很单调的，自改为周刊后，编辑员增至两人，一方面奖励投稿，从此工友通讯投稿的渐多，”表明《华工醒时报》时期，编辑一人身兼撰稿、编辑、书写、印行等工作。
从第六期《华工醒时报》报样中，本文作者提取与《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同时多次出现的“世界”、“自己”、“工人”、“劳动”、“预备”及“英”、“的”、“不”、“和”、“地”等手写汉字，从字形结构、笔划运用、书写习惯、标点方式等方面进行比对，也确认本期报纸为同一人书写。
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版面细节，《英建利乃济奥乃儿》书写成版后，依旧有字词错漏，编者只得添字补全。全文共有三处，都错在“英建利乃济奥乃儿”一词（见图1）。篇名的大号字“英建利乃济奥乃儿”、文中首次出现副歌“和‘英建利乃济奥乃儿，把奴隶的人类再兴！’”无误；副歌部分第二次出现，写错成“英建利济奥乃儿”，后在右侧添加极小的“乃”字；副歌第三次出现，写错成“英建乃济奥乃儿”，后添加“利”字；到文末的“（注）”，错写成“英建乃济奥乃儿”，再次补上“利”字。
同一个音译词语，连续誊错三次，首先表明俄语“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为拗口直译，中文里未出现过现成对应的词语，作为首次翻译及誊写者难免错漏，其次还可辅证这一译词的底本应为当时苏俄国歌的词曲谱。此谱先将三段歌词并列排印于前，副歌仅在末尾出现一次，可以想见，译者在初步翻译的草稿上，歌名和副歌只需书写一遍，而正式誊写到《华工醒时报》印版时，为读者传唱方便计，需要将副歌重复誊写，以至于一连三错、各错各样。至于最后修改环节，从添加字迹看，亦为同一书写者。
2024年11月上旬，本文作者赴浙江富阳，在华林家乡党史部门领导专家的协助支持下，将《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影印件中的字迹，与华林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亲笔书写材料的字迹进行比对，确认有极高相似度。
依据以上材料判断，第6期《华工醒时报》的负责编辑华林，亲笔书写、编辑刊发了《英建利乃济奥乃儿》，这篇迄今发现最早能用中文演唱的《国际歌》歌词，翻译者为华林的可能性极大。
中国干部在苏俄“政治家办报”
《华工醒时报》创办未满三月，就将《国际歌》翻译成中文歌词，绝非是文艺性质的歌曲译介，而是与当期刊载的劳动合同法令颁布、中国军阀战祸报道、新经济政策解读、十月革命成果宣传等，合奏出驻留苏俄中国干部“政治家办报”的肇始强音，标志着这份苏联中文报纸，成为中国革命者在苏联远东的宣传动员枢纽和政治文化中心。
“本报是工人阶级的喉舌，本报的论著，都是工人阶级的呼声，”《工人之路》在百期纪念号上宣示阶级立场和党报原则，“本报的内容，自然有他的中心理论——列宁主义——以指导他所代表的群众利益之根本争斗”。梳理目前搜集到的《华工醒时报》，基本栏目为社论、世界与中国新闻、远东及本地新闻、华工新闻、共运知识特载等，先后发表过 *** 党团文件《中国 *** 对于中国时局的主张》、《社会主义青年团之议决条件》、译载《俄罗斯社会主义苏维埃联邦共和国是什么？》、《远东苏维埃职工联合会外国部组织的简章》、社论《为什么远东共和国的工人兵士要求将远东政治改为苏维埃制，和苏维埃俄国合一？》、《中国人救中国——世界革命的之一步 中国无产者的责任》、新闻《陈独秀援助工人被捕》、《赤塔援陈华工大会纪事》、劳工调查《哈拉敖雷四克煤矿华工状况》、《华工会的会员统计》，报纸编辑者服务于共产国际、苏俄 *** 的整体战略，取材视野开阔，言论紧随时势，在组织华工、发动华工的同时，对世界上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治理运作、中国无产阶级政党的当下责任，有了更加全局和切身的认识。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发表时，从上海新渔阳里走出的年轻人们，已经担负起远东华工工作的责任。何今亮在黑河工作，任作民在赤塔、伯力一带活动，梳理《华工醒时报》在此期间的新闻报道，还有首任编辑刘香圃、“时下新从北京回来”的“远东部主任俄同志”、“远东部管理高丽南同志”、“李同志”、“毕同志”、“何、王诸同志”、“王玉珍、曲子元、诗洛夫”等同志、赤塔华工会会长孙纪常，以及时任编辑华林，共同组成了以苏俄 *** 驻远东机构及全俄中央职工苏维埃远东部为组织核心、以《华工醒时报》为宣传枢纽、以党和工会的各级中国小组、分会为治理架构的远东华工干部阵列。在这些干部中，有一些是十月革命前就来到俄国，有一些是刚入俄就被留在远东，不久还将踏上赴莫求学之路。在“以俄为师”的中途，华林等人短暂投入“在俄实训”，获得了实践斗争经验，并通过掌握舆论工具，在鼓动影响华工读者的同时，提升了自身的政治理论水平，《英建利乃济奥乃儿》的翻译与发表即是典型成果。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的传唱与激励
《英建利乃济奥乃儿》是目前所见《华工醒时报》发表的之一篇歌词，《工人之路》后来又发表了一系列具有政治性、时事性、战斗性的歌词歌曲，成为一项办报传统，直至停刊前两期，还在发表抗日诗歌。1924年11月19日的《工人之路》报，刊登了苏联共青团团歌“《少年先锋МОЛОДАЯ ГВАРДИЯ》（少年国际歌）”，以横排汉字歌词与清晰简谱相配，曲末标明“第十次少年国际日 旅莫斯科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译”。1925年9月9日，中国 *** 北方区委主办的《政治生活》杂志，刊登了同一首“《少年先锋》（少年国际歌）”，除删去歌名中的俄文外，曲谱几无二致。
回溯1921年耿济之、郑振铎先后在《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小说月报》号外发表的《第三国际党颂歌！》，附文说明1920年夏“得到一本《赤色的诗歌》，这本书是海参崴‘全俄劳动党’第十四种的出版物，其 *** 有诗歌二十五首”，“充满着极雄迈、极充实的革命的精神，声势浩荡，如大锣大鼓之锤击，声满天地，而深中乎人人的心中”。从海参崴到赤塔，从苏联中文报纸《工人之路》到 *** 北方区委《政治生活》，中苏之间声气相通，歌韵流传，来自苏俄的文艺作品，成为社会主义在一国首先胜利的精神具象，寄托着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远大理想，也激励奋斗与牺牲。
可惜的是，《华工醒时报》未再记载《英建利乃济奥乃儿》传唱情况，后来的《工人之路》报道了一些歌唱《国际歌》的典型场合，如1927年的海参崴城市苏维埃选举工作完成后，召开之一次大会，“两个报告，都经全场满意通过即由大家起立唱国际歌欢呼散会”，亦未录取歌词。1918年至1943年，《国际歌》是苏俄国歌，也是共产国际和苏俄 *** 在重要场合的集体颂歌，无论以俄语或中文演唱，记者和编辑很可能从仪如常，不再专门着墨歌词。
《工人之路》记载较详的《国际歌》演奏演唱报道，是在中国干部遇害后的追悼仪式上。1924年10月5日，23岁的矿工指导员吕贤基因“为人正直，在矿山办公时，铁面无情，不受请托，颇遭胡匪忌刻，”被三名持枪者从住处掳走，枪杀于海参崴大街上。《工人之路》报连续报道烈士出殡、追悼大会、纪念活动，《吕贤基同志出殡时的悲壮和热闹》一文描述了送别灵柩的场景：“音乐队吹打着国际歌的调子”，两千多华工跟随着“共产国际职工联合万岁”、“我们要承继吕贤基同志未做完的事业，坚持到底！”的挽联，“一路上月色横空，花影满地，海边波浪，冲激岩石，作哭泣声，和着国际歌音乐调子的悲壮声，以及一排行列的脚步声，很能 *** 起对于死者无限的感伤，与对于匪徒无限的愤怒。”
《国际歌》诞生于世界上之一个无产阶级政权遭受挫折时，蕴含着不甘不屈，在哀悼中国干部牺牲的月夜，确如《工人之路》作者所写，悲壮的音乐调子很能 *** 起感伤和愤怒，整整一百年过去，读来依旧身临其境，感动有力。追悼会上，“何同志站立在高岗上，召集群众”，“作一番劝勉各同志的话。”“何同志”即远东华工事业的开创者、 *** 四大代表、苏联 *** 远东边疆省委中国部主任何今亮，他和战友们发表演说，“希望各位同志，都决心为拥护工人阶级利益而死，死得比呂同志还有意味，还有价值。”
半年之后，何今亮再次回国，在“四一二”政变中，以汪寿华之名成为之一个牺牲的中国 *** 党员。何今亮牺牲前两个月，他的同学和战友梁柏台致信苏联远东边疆省委，“我希望回到中国参加中国革命，因为那里的工作更需要我”。梁柏台回国后，参加了中华苏维埃之一次代表大会，就在这次会上，《国际歌》被定为国歌。曾经在《工人之路》担任主编、后任劳动检查厅东方检查员的梁柏台，开创了苏区司法制度。《工人之路》编辑和作者队伍中，出现了一大批以何今亮（汪寿华）、梁柏台为代表的革命烈士，并非偶然，在《国际歌》的旋律中，中国革命者从“以俄为师”到“在苏实训”，完成了一段坚定理想、锤炼本领的重要经历。
结语
无论《英建利乃济奥乃儿》之前的中文译本是否适合歌唱，也不论其作者是编辑个人还是驻留苏俄的中国革命者群体，这一阶段《国际歌》的翻译传播，自有其更广阔的时空背景和革命动因。1931年3月28日，《工人之路》纪念巴黎公社成立六十周年，刊载了诗歌《西方的红旗》，作者署名“赤火”：“西方革命的红旗，岂但在圣彼得堡飞扬，岂但在一九一七出现？她呀，光荣灿烂的她呀！高高的在巴黎城环绕，已经上了六十年的历史！”“同志们：努力罢！离咱们最后的目的地还很远。纪念巴黎公社，回忆广东公社，汇合各个革命的源泉，开辟世界革命的大流！”巴黎公社的精神遗产——十月革命的现实胜利——中国国内的奋斗与牺牲，以诗歌形式体现在苏联中文报纸《工人之路》上，宣示中国 *** 正在进行的事业，已然成为世界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英建利乃济奥乃儿》的发表，使驻留异乡的中国人，从此能用自己的语言，高唱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共同战歌。“这个全靠最后的，决胜利的战争——和‘英建利乃济奥乃儿’，把奴隶的人类再兴！”译自苏俄国歌的“英建利乃济奥乃儿”，具象化了在中国也能实现社会主义的美好前景，坚定了 *** 早期党团员为真理而斗争的决心。不久之后，瞿秋白翻译的“英德纳雄纳尔”，将随中国国内的革命形势进一步传唱，至此，才算是完成了《国际歌》从“异语”到“同声”的全部过程。
